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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刘氏者必勃论 南宋 · 史尧弼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三二、《莲峰集》卷七
天下之事在我者可以必为,而在人者不可以必为;
见于今者可以必料,而出于他日者不可以必料;
图于有形者可以必成,而为于未兆者不可以必成。
汉高祖临终之时,天下未有大患难之可忧,而周勃亦无大功业之可见。
然帝付托之语乃曰:「安刘氏者必」。
举天下不可必之理而加之于必然;
此盖高见远虑存乎其间,而非世俗之所可知也。
窃谓高祖之意有不可晓者四:当其时天下无事,刘氏既安矣,而又何安耶?
此不可晓者二也。
陈平之智足以应变而无穷,而椎鲁若无能为者,乃云安刘氏者必,何耶?
此不可晓者三也。
若谓周勃可以制诸吕,胡为乃面属吕后,使用为太尉,又何耶?
此不可晓者四也。
此其高祖微机乎?
尝原帝之亡,嗣君幼弱,诸将尚存,侯王太盛,惟吕后之多谋而更事,然后足以制其变,此高祖之所以不去吕后也。
然堇毒足以治病,而亦足以杀人,吕后足以制变,而亦足以起乱,妇人之情,好私其外戚,则诸吕之势必至于倾汉,此又高祖之所以逆知吕后之乱也。
然诸吕之祸起于萧墙,缓之则养乱,急之则速变。
是必顽然若无能,而使不吾虑;
确然若不动,而使不吾察,而后可图也。
此又高祖之所以必周勃安汉也。
既知吕氏之必倾汉,又知周勃之必安汉,然私用为太尉,则吕后有致疑之心;
不绾兵柄,则刘氏无可兴之理,此又高祖之所以面属吕后也。
高祖其有忧患乎?
何其虑之深而计之尽也?
且制天下者莫易于治,亦莫易于乱,盖其发也有状,则吾处之也有方。
而最不可为者,莫难于不治不乱之际。
以为治耶,则乱藏乎其中;
以为乱耶,而治见乎其外。
此其祸必阴沉而莫可解。
既不可弭其变,又不可听其乱。
而诸吕之祸,盖亦在乎欲治不治之间,欲乱不乱之际。
欲图之而无可图之形,欲救之而无可救之状。
以才与之角,则才有所不足用,将动而求成功,则势有所不可废。
王陵之直而无所措,而陈平之智亦难独任。
然则将何为而可耶?
曰是必有庞然无能为,颓然若不足虑者,而后可以定乱于天下,此高祖之所以必周勃之安刘氏与!
为人厚重而少文,故其镇重足以压天下之乱,而使之不能动;
其椎鲁足以安诸吕之心,而使之不吾疑。
然后徐起而取之,则大事必决于我。
方是时,直谏以抗之者王陵也,阴谋而图之者陈平也,合将相陆贾也。
吕禄郦寄也,倡大义者朱虚侯也,握重兵者齐与灌婴也,而刘揭御史窋、张辟疆之徒,皆并力驰骋乎其间。
是数子者,皆以其才与之角,惟能以不才而合其谋;
皆欲动而求成功,惟能以不动而制其会。
是以入北军而人不知,士皆左袒为刘氏,而诸吕不之觉。
安社稷,定刘氏,而天下不见其状。
高祖所以必其成功,而陈平所以自谓不及也。
向使处危疑,而以区区之才动于其间,则奸人得以乘势而夺其权,又何刘氏之安乎?
吾乃今知之无能者,乃所以为有能;
而不足虑者,乃所以为深可虑也。
呜呼,周勃今以无能而安刘氏,高祖亦常以无能而取天下矣。
项羽咄嗟叱咤,其势若飘风震霆,天下以为无汉矣。
高祖以其不智不勇之身,横塞其冲。
其顽冒椎鲁,虽足以取笑于人,而卒能张项羽于始而翕之于终,其知人之术,无乃其取天下之术欤!
其所以任人者,乃其所以自任欤!
不然,何其能必周勃之安刘氏也耶?
方其既没之时,天下虽,而内有诸吕之祸,蓄怒而欲发,不可谓之治,亦不可谓之乱。
高祖知其然也,以其治焉而付之曹参,以其乱焉而遗之周勃
卒能行其清净无为之政,安然而致其治;
卒以椎鲁无能之才,安然而其乱。
此非高祖知人之效,盖其御天下之术也。
尝观西汉之事有可怪者二:周勃椎鲁少文,而高祖必其能安刘氏;
霍光不学无术,而孝武必其能辅幼主。
皆卒如所料。
盖椎鲁少文者,乃所以安刘氏,而不学无术者,乃所以能辅幼主也。
世之人不知夫不才之为才,无用之为有用,疏矣。
晁错以其才而发七国之乱,窦武以其才而速宦官之变,西汉以乱,东汉以亡。
沈重而不发者,未有不成;
疏狂以速祸者,未有不败。
晁错、窦武用,则刘氏必危;
周勃、霍光用,则刘氏必安,岂非自然之理耶?
杨行之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一九、《北溪大全集》卷三三
承附递书翰,深惬间阔之情。
去冬都城幸获邂逅,诸贤拳拳向道之志,度越流俗倍等,窃深以为喜。
盖圣门之学,虽自濂洛、紫阳诸儒宗发明得已有成说,如皎日,如夷途,如桑麻谷粟之切于日用,奈斯世士俗甚陋,类竭一生心力,颠迷沈没于科举中,每厌薄理义,以为若将浼焉,更不复有回头问津者。
不知举业有害乎圣贤之学,而圣贤理义文字本无相妨,理义明,则文字益条畅有精采。
况日下视听言动、事亲事长、待人接物处,个个有合用道理切身,不可一日阙者。
乃反屏去不少顾,而急急于身外傥来不可必之物,冥其心于虚浮无根不之觉,多见其不知轻重,而果于自暴自弃,为下流之归也。
某自戊辰辛未两至中都,绝无一人知音过门。
丁丑岁再至,虽四方英隽来往相过者亦众,然大抵或只欲识面,或图结交,或只要知己,求其所谓确实下工、真以理义相切磨而期有实益于己者,绝难得一二见。
既不可以往教,又不可以强聒,遂使区区与人为善之心无从而发,而圣贤精切正大之论亦无由得到后学之前。
今诸友皆真情悃愊,有乐相亲之意,切磨讲贯,日求实益,不为具文,可谓真有志于圣贤者,此岂世俗寻常所可论哉!
惟真有志于圣贤,然后能办得真下工夫,真相切磨,而可以真有警发,异日必亦真有造到,真有成就,而不徒尔也。
诸所惠序文,可见人人志向,其中或有合讲磨处,已别纸剖析去,可相与详之。
所喻读《大学》、《论语》二书已毕,再欲从首子细穷索所疑,甚佳。
但所疑亦未可强索,须意到自见。
文公《四书》,一生精力在是,至属纩而后绝笔,为义极精矣。
凡立语下字,端端的的,如逐字秤过一般,无一字苟且过。
大学》,约其旨于《章句》,已的确真切,而详其义于《或问》,又明实敷畅。
观《章句》中太简而或未喻则易枯,必于《或问》详之。
观《或问》中太博,而或未贯则易泛,必于《章句》约之。
《论语》圣人之言,真如个元气,极是浑沦,无缝可凿,被文公直就句里面剖抉出许多精蕴来,为词甚约,而涵理甚腴。
注文与经文,字字元自照应,有一字当数十字者,有一字当数千百字者,不可草草率略皮肤上走过,然亦不必别生枝节过求,只就本句下所注本语,逐字相照,理会要实,通晓其义,字字句句既分明,则总一章全旨玩之。
一章既通透讫,则读第二章;
二章又通透讫,则读第三章。
章章如此相接续去,则前后旨意又相发,到一篇终,则一篇中许多理义,又接续相发,而圣人之旨,可见于一篇矣。
到二十篇俱通,则篇篇许多理义又接续相发,而圣人一部书之全旨,粲然尽在目矣。
果能于是中有得,则理义已稍见大概,方可读《孟子》以发畅之。
今吾友读之太快易,恐未见得趣味处。
程子曰:《论语》有读了后全然无事者,有读了后其中得一两句喜者,有读了后知好之者,有读了后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者。
全无事者,是只空念过,全未有一字之得,恰如未曾读也。
得一两句喜者,是已开得一线路子入也。
知好之者,是已觉其中有趣味之可嗜也。
不知舞蹈者,是已嗜后沉潜餍饫在里面,又深悟其趣味之无穷,而不能自止也。
旧《答林司户书》中,亦有说读《论语》之法,可参看。
若诸子时文之类,欲应举者自是合当读,后生笔力未熟,此等工夫岂容少废?
但在平居暇日,可酌轻重立课程,如程子月中十日之说,未为害。
若在今试期之迫,则且将圣贤等书权放一边,而专做举业工夫,亦无妨。
史弥坚太府寺丞 宋 · 虞俦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一○、《尊白堂集》卷五
朕惟求良玉者必之昆山,抡美材者必之邓林。
文献故家,人物粹焉。
维尔先正,相我孝宗,遗风馀烈,在人耳目。
尔克自植立,不坠家声,虽欲勿用,人其舍诸?
簿正外府,允能其官;
转而为丞,孰曰不宜?
《诗》云「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其是之谓乎。
丙子轮对劄子(一) 南宋 · 程珌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七六、《洺水集》卷一、《宋元学案》卷七一
臣闻天之道日运而无积,圣人之治日新而不穷。
盖人之情故则玩,新则肃。
天下大器也,圣人之治天下,洗濯提携,时出而用之,故昼夜之晦明、寒暑之代谢,循环而无端,相续于一致者,此天之所以为天,而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也。
恭惟国家万世之业,自艺祖创之,太宗定之,真宗饰之,至仁宗则守之。
方其绍述之初,悉用安静之政。
然阅时寖久,人情不能无玩也,于是圣心加以振厉。
若开天章阁命辅臣条具当行之事,又御资政殿两府侍从手诏问天下事,其勤求治道,责望太平,若不可以一日安者。
而又擢端鲠以增谏员,则言路通而士气伸矣;
内帑以广边储,则财用公而国力裕矣;
范仲淹主西事,富弼主北事,则折冲制胜有其人矣;
因问边事而责臣下之不能对,则所以豫备不虞者严其事矣;
取臣寮奏疏及其进对凡可采者,付中书密院施行,则献计陈谟不为无用矣。
凡此数条,其神断天运,无非兴起人心于弛玩之馀,而四十二年之治所以光明浑厚,始终如一日也。
恭惟陛下更化之初,固尝登正士以革奸庸,伸谠言以破谀佞,以祖宗之法而塞徼倖之门,严责实之政以变欺诞之习。
天清日明,风行雷动,固已月异而岁不同矣。
然物以久而故,人以久而玩,诚能因已定之规模而稍加作新之功,则黜陟所形而天下悚,其好恶赏罚所及,而天下震其威明
搜遗拔异以收徯属之心,听言行谏以昭容受之实,辟功名之涂而使人人有欣欣不自已之意,示信必之权而使天下不敢萌苟且之风,则治日新又日新,虽至万世而无弊可也。
古之善图治者,亦惟于安静不扰之中,而每有振厉作为之志,故宽不至于弛,柔不至于懦。
平居暇日,不动声色,而风采奋扬,精神运动,自足以鼓舞一世。
夫苟一切安于逸豫,则强者必弱,智者必晦,敢言者必缄默,有志者必退缩,天下之治盖未知其所终矣。
舜尝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
皋陶又歌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
然则,治之污隆亦惟陛下与二三大臣加之意而已。
臣识昏学陋,岂足语治,卷卷愚衷,姑塞明制,惟陛下财幸。
鹏飞操 宋末元初 · 黎廷瑞
朝吾发兮海溟,夕吾抵兮天门
鳞脱躯兮欲蜕,翮之起兮如云。
涛山涌兮雪浪,驾天风兮浩荡。
霓掩映兮霞蒸,倏横飞兮径上。
龙膢余兮凤来迎,帝下观兮环佩鸣。
逍遥游兮既极,澹河汉兮无声。
河汉无声兮有意,谁知之兮漆园吏
桐之孙兮吏之魂,吏不语兮孙能言。
忘言兮且止,极吾思兮隐几。
春风菲菲兮杏坛花,春服翩翩兮沂水涯。
聊徜徉兮税驾,奚必之南华
胜叟铭潼川首座 南宋 · 释居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八、《北涧集》卷六
目定曰胜,取人众胜天之胜为之张本。
则谓之曰:苍苍而穹者天也。
无声无臭,品汇以亨,四时以成。
享之以诚,应如谷神。
总总蚩蚩,其类实繁。
汩序乱常,天纪妄干。
嘲春哳秋,嘈杂喧啾,喙息弗停,拟万窍号。
气革候变,金行既肃,族类窜匿,惄然皆瘖,迹绝景消,泯默至死。
天籁常鸣,无从闻闻。
于戏天乎,不战而胜。
凡所以贺战胜者,冠盖相望,虽愚夫愚妇,知必之天,而不必之人。
吾故曰:天不可胜,而未尝不定。
则又谂诸其众曰:天何言哉!
存爱轩记嘉定七年正月 南宋 · 周师成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一四、《景定建康志》卷二二
伯奇父为录事参军建康,不有其餐钱,营小轩听事之后以为便坐,摘取明道子程子之话言,榜之曰「存爱」,而谓予记之。
予于伯奇父同官,而交又厚,乃不辞而言曰:一轩方丈而赢,名之侈矣,焉用记。
然其名轩之意与义有足记者。
君子之欲仕,非谓其位之足以荣其身也,亦曰有位则可以济乎人而已耳。
位有高卑,斋有广狭,济可必也。
济之广狭,吾安能必之哉?
盖有爱物之心,斯有爱物之事,不必高位而后可也。
苟有是心,则随其力之所及而民受其赐
使仕者人人皆存是心,则天下之大,将无一夫不受其赐矣。
惟其不然,故民之得其所者不能什一,而冤失职者什九也。
夫爱物之心,一存一否之间而效之相绝如此,则爱其可暂忘耶!
夫爱者,仁之发也,善之端也。
有人焉,体仁而尽此善,则其仕也,自己而物,皆天理之流行。
爱自存也,非存之也。
降此而心能于爱物,则其仕也优,而庶乎仁之功矣。
虽然,特未易也。
利害辐辏,志气交驰,爱物之念其者几,苟不兢兢于此,则始终舛戾,何可胜算?
轩之名且记者用此。
今夫一命之士多矣,岂皆泊然无爱于心。
爱有公私,势无两大。
彼私其爱者,知有己而已,而物我之爱卒两失之。
于己之私爱云者,非吾所谓爱也。
伯奇父既异于彼矣,因轩之名,味名之义,于爱物之心既存之又存之,一念一虑存之,此伯奇所用力而󶽸然不自足者。
他日流风所感,后来者坐于此,而惕然有省,怡然有得,则伯奇父之美不孤矣。
不然,则此轩乃胚胎厉民之所也,其何爱之
伯奇父,姑苏人名椅
伯奇父,字也。
遥师考亭于学禁方张时,守其训甚于亲炙之者。
与人简易,而守义不可夺,如蔺相如之璧,不雕饰揣摩,以搂大官之知,其所长也。
嘉定七年正月中浣日雉山周师成记,汴人赵师夏书。
赠琴泉陈生序 宋末元初 · 刘辰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六三、《须溪集》卷六
谓能琴能仙,人岂信之哉?
琴亦不得不仙。
昔之授人以意者必之乎海中无人之境,使之荒寒绝壁,水鸣空山,四顾萧然,将不可以朝居,而后万累俱捐,而后冰雪满怀,而琴亦从是近矣。
此与送君者自崖而返盖同一悟入,非夫人间世之比。
余四方听琴,就其能者铿锵中音节止。
虽堂上娱人,若不得已,至能使孟尝为之沾襟欲绝,则曾不如渔歌邻笛之去人远而尤悲,非其弦之不合,而意不至也。
临川陈琴泉有魁然抱南风之兴,且其江繁浙淡,得之自然,而无弄琴之色,固已默焉出江湖之上。
余心醉焉,因与之言曰:女知废一弦而鼓宫,宫动复调一弦,而无一弦之不动者乎?
未有一音而无其君者也,君道然矣。
女知《广陵》之所以「散」者乎?
或者其有君而无民也。
不知琴则已,知必审之。
葬议 南宋 · 陈宓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六四、《复斋集》卷七
韩信葬母,择高躁地,旁可致万家者,此不过志大耳,非利其吉也。
郭璞始以吉凶论,自葬其母,未几被王敦之祸,至今反遵其说,贻惑万世。
夫人之穷通夭寿,命悬于天,而地理家以为地之善者所致也,然则孔圣曰「富贵在天」者,非邪?
今人习于见闻,不安义命,亲死过时不葬,曰吾不忍轻葬也。
若是,则衰经不除,非葬事不问,必遂窀穸,然后反吉服可也。
今也锦衣玉食,不愧不耻,又有知地理无益而迁延岁月,畏惮费役,而凡所以营妻子之温饱者,则若沃焦救头然之,不暇是坐,视其亲之不得归土,如旅人之栖栖。
厚爱薄孝,此其人比于禽兽何异焉?
《书》曰「乃祖乃父,乃断弃汝,不救汝死」,是祖父可以降罚于子孙也。
求善地以徼不可必之福于子孙,而不孝违礼,以招不救死之祸于祖父,可不谓大惑耶!
清水岩祈雨文 南宋 · 陈宓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一、《复斋集》卷一九
某德薄,宰兹邑两阅月矣。
天久不雨,民沴物瘠。
乃十七日辛丑,祷于山川城隍之神,越夕雨作辍止。
邑人咸白故事,善利大师其生也暴身致雨,今祷者必之焉。
惟大师愿力宏深,邑人敬向,令敢不先期斋沐,躬祷祠下,其施甘霈,以苏民物,以答邑人之望,则大师永为邑人依归。
宋端明殿学士宣奉大夫致仕新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五百户赠特进程公珌行状 南宋 · 吕午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一八、《新安文献志》卷九四下、《洺水集》附录、《程氏贻范》乙集卷一三
公讳珌,字怀古,世籍徽之休宁
胄出重黎,休父与婴卓见经传。
至晋,元谭持节渡江,守新安有功于民,诏赐田宅于歙,遂家焉。
有灵洗忠义自奋,侑食武帝
继是蝉联,代有显人,为新安著姓。
曾祖讳自诚,里中称长者;
妣吴氏。
祖讳会亨,强记博识,书法偪长苏公;
妣姚氏。
考讳文夷,故承务郎致仕,累赠宣奉大夫
妣黄氏,继黄氏,俱赠淑人
宣奉公少以文学称,蜚声庠序。
公儿齿颖悟,稍长卓荦有大志。
十岁赋《冰》,有「莫言此物浑无用,曾向滹沱渡汉兵」之句,识者谓必有立于世。
读书日数千言,弱冠与诸老游,议论超卓,每曰:「张公栻、吕公祖谦,人正学醇,不寿不大,天也」。
绍熙四年进士第,时丞相赵公汝愚典举春官,一见公文,曰:「天下奇才也」!
擢魁多士。
有以道学疑者,置本经第二,公论称抑,授迪功郎、主临安府昌化簿。
邑介万山,士风弗振。
公至,笃意经理,不啻父兄之于子弟。
由是捧乡书、预廷对者相望。
邑酤额重,榷禁严,有种秫者官必履亩而籍,民以为病。
公言于御史,奏蠲其额,百里德之。
凡讼久不决者,投牒台郡,乞以委公,能声藉甚。
公以明经擢第,素工音律,复试兼科。
秩垂满,丁外艰,居丧哀毁备至。
服除,再欲试词科,丞相谢公深甫曰:「君廊庙材也,何必是」?
嘉泰纪元十一月建康府教授枢密丘公崇留守陪都,于僚属中重许可,一见公,遇以国士。
开禧二年六月,丘公宣抚江淮,辟公充准备差遣
公处幕中,凡所赞画,皆一时急先之务。
郭倪守维扬,调民兵万馀城守,皆占民庐,盛暑不释,疫疠大作。
公言兵未至,何以苦居民如是,遂白丘公,即释之。
归去者欢声雷动,居者炷香于门,伺公出,举手加额曰:「此宣干赐也」。
八月,升充干办公事
丘公寻开督府,公有募兵之命,循江而上,所选皆精悍。
金师南下,传言恟恟,淮民多渡江。
公建四策以处之,有故土者官给以粮,令还本里;
勇敢愿为军者籍之;
无土著者给粮,令散居各谋生计;
有马牛出鬻者,官出镪为市,烙以火印,俟兵退,明给复之,毋令射利者容其奸。
凡区画合宜者,公之策居多。
嘉定二年二月,以荐及格,改宣教郎知临安府富阳县
四年十月,公始至,代者以邑之豪猾姓字授公,公缄而束之高阁,曰:「不愿知其名也,使闻而改过足矣」。
秩满启视,则靡有一造庭者。
公先教后政,感人动物,率若是。
六年,历二考馀,治状彰著,当路名公交荐,几三十疏。
七年二月,除主管官诰院
八年三月,除宗正寺簿
时旱甚,公上言曰:「比年以来,灾异不一。
向也旱,今也防侵轶。
既告旱,必伤潦。
不惟此尔,乃去岁之秋月食望,日食朔,而又金星见昼,镇星失行,太阴躔高,木星度下者,非细变也。
其可不震惕,如祸在朝夕哉?
臣愿陛下刚健辉光,日新其德,蠲苛赋以培国本,去繁刑以寿国脉,显忠消佞以厉臣节,言听谏行以作士气。
一政令之设施,必曰其事果合于天否乎?
一人才之黜陟,必曰某人果当于天否乎?
天心何自知之?
当人心则当天心矣。
盖转移其象,消弭其灾,非大有以饬厉之,未见其可也」。
寻轮当陛对,上言曰:「臣闻觇人之国者不以其兵之强、国之富、土地之广,而惟以风俗观之。
西汉之末,士大夫议论之美,而乏经理之用,儒者不畔六经之说而流为虚文,州县有惠养之名而未有经久之政,边方无目前之警而有不可测之虞。
譬之蒲楫维舟,容与安流,一旦风涛,未知所届。
古之人君知天下之将有事也,必阴求杰特之才储之,以为他日之用。
盖平居无犯颜敢谏之士,则临难无仗节死义之人。
汉之王陵、周勃、汲黯,皆有三代之遗直。
至若公孙弘辈,则如发蒙耳,缓急何赖焉?
人才之生,无间今昔,上有所好,中才激昂,惟陛下重图之」。
宁宗温颜开纳。
六月,除枢密院编修官九月,差校上舍试。
明禋,公充读册官,礼毕,宁宗忽问宰臣曰:「顷读册文,语音清彻者为谁」?
宰臣以公对。
宁宗深器重之。
九年四月,兼权右司郎官
轮当陛对,公上言:「臣闻天之道日运而无积,圣人之治日新而不穷。
陛下更化之初,尝登正士以革奸庸,伸谠言以破谀佞,以祖宗之法而塞侥倖之门,严责实之政而变欺诞之习。
风行雷动,固已月异而岁不同矣。
然物以久而故,人以久而玩。
诚能因已定之规模,而加作新之功,则黜陟所形而天下竦其好恶,赏罚所及而天下震其威明
搜遗拔异以收徯属之心,听言行谏以昭容受之实。
辟功名之涂而使人人有欣欣不自已之意,示信必之权而使天下不敢萌苟且之风。
则治日隆,德日新,虽至万世,无弊可也。
夫苟一切安于逸豫,则强者必弱,智者必晦,敢言者必缄默,有志者必退缩,天下之治,盖未知其所终矣」。
又曰:「臣闻自天地肇分以来,有中国则有外邦。
由刘、石迄元魏而后,奄地之广,传世之多,未有若金国者。
肆我祖宗请和于金主,复有蒙古连岁搆兵,岌岌之势,千钧一发矣。
然一敌亡,一敌生。
而又中原奸豪与夫乘时奸夫,变出须臾,患生盘纠,风尘翕忽,平定难期。
盖中原腹心也,吴、荆、襄四肢也。
腹心受病,未有四肢独安者。
其可不重勤圣虑哉?
甲子之辛弃疾尝谓臣言:中国之兵不战自溃者,盖自李显忠符离之役始。
百年以来,父以诏子,子以授孙,虽尽僇之,不为衰止。
惟当以禁旅列屯江上,以壮国威。
至若渡淮迎敌,左右应援,则非沿边土丁断不可用。
盖沿边之人幼则走马臂弓,长则骑河为盗,其视敌人素所狎易。
若夫通、泰、真、扬、舒、蕲、濡须之人,则手便犁锄,胆惊钲鼓,与吴人一耳。
招之得其地,又当各分其屯,无杂官军。
盖一与之杂,则日渐月染,尽成弃甲之人。
不幸有警,则彼此相持,莫肯先进。
一有微功,则彼此交夺,反戈自戕,岂暇向敌哉?
既知屯之不可不分,又当知军势之不可不壮。
淮之东西分为二屯,每屯必得二万人乃能成军。
淮东则于山阳淮西则于安丰,择依山或阻水之地而为之屯,令其老幼悉归其中,使无反顾之虑。
然后新其将帅,严其教阅,使势合而气震,固将有不战而自屈者。
又为臣言,谍者师之耳目也,兵之胜负与夫国之安危悉系焉。
而比年有司以银数两、布数匹给之,而欲使之捐躯深入,探邻国之动息,岂理也哉?
于是出方尺之锦以示臣,其上皆敌国兵骑之数,屯戍之地,与夫将帅之姓名,且指其锦而言曰:此已费四千缗矣。
又曰金之士马尚若是,其可易乎?
明年乙丑弃疾免归。
明年丙寅始出师,百年教养之兵一日而溃,百年葺治之器一日而散,百年公私之盖藏一日而空,百年中原之人心一日而失。
邓友龙败,朝廷以丘崇代之。
臣从丘崇至于淮甸,目系横溃,为之推寻其由,无一而非弃疾预言于二年之先者。
所集民兵皆锄犁之人,拘留维扬,物故几半。
臣言之,一日而纵去者,不啻万人。
此盖犯招兵不择之忌也。
禁旅民兵混而不分,争泗攻寿,相戕殆尽,此盖犯兵屯不分之忌也。
兵数单寡,分布不敷,人心既寒,望风争窜,此盖犯军势不张之忌也。
十月晦夜,金人以筏济兵,已满南岸,而刘世显等熟卧不知,仓皇授甲,一鼓大溃,又犯谍候不明之忌也。
丘崇经理曾未三月,而铁骑渡淮矣。
夫往者之辙,来者之鉴也。
覆而不鉴,则又前辙耳。
今日之事,固与前日大异。
向也一于谋人,今焉专于自治。
九重之所宵旰,庙堂之所经理,无一日或忘也。
而臣区区之意,窃谓边方事宜,诚难遥度。
伏愿陛下诏诸将,使之相度山川形势,览观丙寅覆辙,上而川蜀,中而襄汉,下而两淮,凡彼之所必攻,而我之所当备,酌其轻重,量其缓急,大纲细目,俾各以所见条具来上。
朝廷为斟酌而行之,如其所欲为而责其成功。
不及今无事之时,使之得以尽所欲言,一旦有故,彼将曰:『某城朝廷所筑也,某兵朝廷所屯也,某寨朝廷所修也,某池朝廷所浚也。
力尽于不当为之所,而功遗于所当用之地,非吾所与知也』。
于是得以有辞矣。
昔之英主驾驭将帅,或面诘,或疏问,使之空臆尽言,因得以第其才能,而占其成否,皆若是也。
至若关宗社之大计,图不世之伟功,则固有李德裕处回鹘之事,而可以弭后患。
种世衡自任边方之责,而不以累朝廷,此则未敢遽言也。
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惟至神独断之」。
十二月秘书丞,依旧兼权右司郎官
公连岁班朝,屡求外补。
十年四月江东运判,畀节乡部,时以为荣。
陛辞,宁宗谓宰臣曰:「程珌岂可容其补外」?
遂复以旧职留。
公之处都曹也,凡郡国狱谳之来上者,必审克之。
每夜分不寐,多所平反,一时公论,独归重焉。
六月丁内艰
十二年九月服除,或援旧比,勉公以姓字通当轴
公曰:「吾生平所守直道耳,况今忧患之馀,宁复干进哉」?
十月,除浙西提举,谢表有云:「平生疏朴,既懒趋骠骑之门;
咫尺寒温,亦罕至长安之第」。
于此可以见公之心矣。
部民投牒旁午,公随至剖决,靡有遁情。
逮建台以激浊扬清为己任,一道耸然。
公帑浮费,节以制度,以馀积下属郡,增常平廪,预备荒札,治最上闻。
十三年十月瑞庆节,公以畿内使者随班称寿,宁宗惜其去,复除秘书丞权右司郎官
十四年正月,除秘书省著作郎,兼职如故。
六月军器少监,兼职如故,寻兼权侍立修注官。
八月国子司业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权直舍人院
公以宿望掌教成均,命下之日,六馆之士咸以获遂执经为幸。
九月起居舍人,兼职如故。
十五年九月权尚书吏部侍郎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权中书舍人
公持铨衡,惟公惟平,人不可干以私。
虽轧以权势,亦不为动,但应之曰:「此铨法也」。
十六年正月,差知贡举礼闱得人为盛。
撤棘入见,奏谢宁宗,玉音再三褒奖。
十七年七月,除守礼部侍郎直学士院,薇垣史馆兼职如故。
闰八月初三夜理宗即位十月除兼侍读
讲筵肇开,公上言曰:「臣闻人主之学与儒生异,与储君亦异。
儒生之学在于释训诂,储君之学在于通大义。
至于人主之学则不然,贵乎力行而已。
傅说之告高宗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
又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
夫知而必见于行,闻而必见于事,是岂徒知徒闻哉?
三代而来,英谊辟知以讲学为务者,其功业必见于天下。
至若叔季之世,岂无聪明之
惟其不务人君之大德,而好文章之小技,至与臣下较工拙于一觞一咏之间,而纪纲陵迟,政刑败坏,生民涂炭,则未尝一过而问焉。
夫如是又何取于学哉?
龙兴,圣圣相继,观尧舜之用刑,而深惩近代之密网,我艺祖岂徒学乎?
周公之《无逸》而重戒人主之自豫,我仁皇岂徒学乎?
大禹之勤俭而力非人主之贪心,我孝宗岂徒学乎?
先皇嗣统,仰法明谟,推其所学而见之躬行,用能三十一年之间,方内乂安,旧疆浸复。
是皆学形于治,而治本于学也。
恭惟陛下飞龙在天,万物咸睹。
既能以讲学为先,必能以躬行为急。
凡经训之垂,史策之载,事之涉于事亲者,必反覆讲明而躬行于宁神养志之间。
事之涉于进贤斥佞者,必反覆讲明而见于观人察士之际。
事之涉于严监司牧守将帅之选者,必反覆讲明而见于博采公言之时。
凡事之关于治体,涉于教条,必明辨审思而力行之
若夫多闻以为博,多见以为富,无益也。
夫如是则智虑坚定,聪明益开。
措之政事,功业日隆。
上天眷休,与宋无极」。
玉音称善者久之。
是月除权刑部尚书,兼职并如故。
经筵进读,因吕蒙正论唐末命令出于辅臣,公奏曰:「唐自天宝以后,玄宗时天下之富盛,不复留意于治。
故举天下事,悉付李林甫
德宗付之卢杞穆宗付之李逢吉敬宗以后尤不足道,狎近小人,举国以听,此唐祚所以衰也。
然唐虞三代,何尝不任其臣?
但问其所任者,得人与否尔」。
上曰:「所陈极是」。
又问:「《太宗宝训》云『治世少而乱世多,君子少而小人多』,何也」?
公奏曰:「先正有言,自五帝立纲陈纪以来,至于本朝,凡四千馀年,其间治平仅三四百年尔。
其馀非昏闇之时,即削弱之时,非削弱之时,即危亡之时。
然治世所以少而乱世所以多者,正缘君子少而小人多也。
然天未尝一日不欲天下之平治也,圣君出则君子多,庸君出则小人多尔」。
天颜大喜,以为极是极是。
又因进读祖宗文章笔札卷毕,公奏:「翰墨词章固帝王之能事,然尧舜之文具存二典,寂寥数语,无非治要。
至论书法,则太宗之留意词翰,实在僣国削平之后。
真宗之锐情文墨,亦在澶渊却敌之馀。
今日所甚急者,民力未裕,更当择监司
兵力未振,更当选将帅
士习未美,更当明政刑。
区区翰墨词章,岂足为陛下进」?
上曰:「朕每听卿所言,最为详明」。
宝庆改元十月,除试礼部尚书,以身兼二制,力辞西掖
得请,仍兼直学士院,兼侍读,升兼修国史实录院修撰。
又因进读太宗谓近臣曰「方今四方所入财赋,两倍唐室」,公奏:「臣窃考淳化间,乃天下极盛之时。
财赋之入,一岁止一千六百馀万。
元丰增至五千万,然是时三百馀州也。
南渡以后二百州,一岁之赋乃六千馀万。
比国初增五倍,比元丰又增一倍矣。
然边未撤警,国用未裕,取之以此,百姓固知朝廷之不得已也。
最是州县之吏,又从而取赢焉,民困愈重矣。
要须时取其甚者而警饬之,庶几百姓其少瘳乎」!
上深以为然。
时因霪雨,公奏:「雨与水皆阴类也,外而敌国,内而寇盗,皆所当虑。
则所谓应天以实不以文,陛下恐惧警省,侧身修行,尤所当尽。
如玩乾而自强,玩咸而虚受,玩颐而节饮,玩损而窒欲,以至法尧之求贤而吁于用鲧,法舜之达聪而深于恶谗,法文王之忧勤而日昃不食,法商宗之无逸而享国久长,其见于政事者尤当加意。
今民贫极矣而州县不恤,兵贫亦极矣而将帅不恤,要当谨简监司以恤民,严饬将帅以恤兵。
然后建重镇以新观听,择老将以专节制,益战士以壮军容,厚犒赏以作士气。
使吾之根本益壮,精神益强,则守可也,和可也,攻亦可也,无往而不可焉。
易歉而丰,化灾为祥,特反掌耳,而又何敌国寇盗之足虑邪?
且昏垫之灾,未有甚于尧之九年者,而尧廷之上大纲小目,日事整饬。
焦烈之害,未有过于汤之七年者,而有商君臣修其政刑,儳然若不能以终日。
古人之畏天,一日为一日之功,一岁计一岁之效,君则断断行之,天则断断应之。
天人相与之际,捷于影响」。
上曰:「踰月住讲,不胜渴想。
今闻卿讲论,顿觉豁然」。
二年正月,上御经筵,命公再知贡举
八月权吏部尚书
十月翰林学士知制诰修玉牒官,仍兼侍读
时翰苑自参政楼公钥而后,虚其选者二十有一年,逮公拜命,中外莫不荣之。
三年十一月,因经筵进读,公偶为风寒所侵,上眷优隆,赐汤液,赐鬵火,赐粥,天使络绎拊问,人皆知上有柄用意,而公知有忌者。
会有长子戚,遂决意告归,力伸祠请。
上答诏不允,挽留甚力,公请至于四五,绍定纪元三月上不获已,从之。
焕章阁学士、知建宁府
公以祈閒得郡,殊非本心,遂再力辞,上仍答诏不允,公遂黾勉于行。
七月至郡,奉行宽大,化厚俗,期相安于无事,听讼烛见隐微,豪猾无得逞。
属邑官赋,不事苛迫。
参政真公德秀家居,以书达公曰:「人称三四十年来,无此贤太守」。
二年,汀、邵盗作,诸台以言论异同,由是贼势猖獗。
汀之宁化南剑沙邑邵武建宁光泽,皆莽为丘墟,骎骎迫汀、邵城治,七闽绎骚。
十一月除公招捕使,节制军马
建宁承平日久,禁卒额虽千馀,而罕知兵革。
调遣他郡,则皆以城守为辞。
公遂就本郡禁卒中选精悍者,仍创翼虎、飞熊二军,招刺强勇三千人,择土人知兵者训练统率而前,以纾二郡之急。
且用间谍,离其徒党,使之自相屠戮。
捷奏日闻,大酋二十,纳欸投降。
平定有期,而闽漕怀旧恨,忌公成功,乃以坑降疑群盗。
盗素服公威信,不以为然,公念间从中起,何以底绩,于是屡上祠请,且荐陈公韡以自代。
三年三月,以焕章阁学士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
公归途经浦城真公德秀迓于远郊,谓公曰:「玉堂既去,一路失此贤,师帅其将畴依乎」?
公还故山,日徜徉于泉石,手不释卷,每以未老得閒为乐。
四年二月,时李知孝在谏坡,以公守建日尝有私谒,公弗从,遂妄谗毁,去职与祠,公处之泰然。
端平纪元,上亲揽权纲,厉精庶政,知孝贬斥,除公敷文阁学士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
公上免牍,答诏不允,诏词有曰:「属躬揽于政权,尤匪轻于名器。
卿夙仪禁近,备罄忱恂。
兹注想于典刑,肆亟攽于纶綍」。
告词又曰:「久不见生,谅未究设施之蕴,何以告我」?
尚有资启沃之忠,盖用公之意未艾也。
嘉熙纪元四月,除知宁国府
二年六月除知赣州
公恳辞甚力,上皆从之,仍奉旧祠。
三年正月宝文阁学士祠廪如故。
六月除知福州,兼本路安抚。
公上免牍,寻拜不允之诏。
然公倦于出,再力伸祠请,遂复以旧职奉祠
淳祐纪元四月龙图阁学士奉祠仍旧。
公归自建,以宠荣为惧,故频岁以来,纳禄之数不知凡几,上每答诏不允。
诏词有曰:「卿昨告老,朕不欲强卿一来,姑畀祠廪
兹又抗牍祈遂谢事,甚非所以体朕也。
矧卿尝为朕甘盘矣,何至遽起挂冠神武之想乎?
其勿出此」。
二年四月荐腾告老之章,恳请愈切,上方俞其请,除端明殿学士,依所乞致仕。
公累载告休,一朝得遂,喜形于色。
第以端殿殊恩,讵容遽拜?
又上免牍,上复诏答不允,公遂拜命,日以登临自娱。
六月八日,偶觉伏暑,越宿已康复,屏药却医,起居饮食,对客笑言,无异常时。
十有三日,忽呼子暨孙列于前,语之曰:「吾奋由儒素,受知两朝。
年几八帙,一无可憾。
所望者尔曹力学自修,则吾虽亡犹生耳」。
无一语及家事,言已薨于正寝。
公生于隆兴甲申八月二十日,享年七十有九。
遗奏闻上,恩赠特进,与致仕、遗表恩泽。
讣音之传,士大夫识与不识,皆有斯文之叹。
有《洺水先生集》六十卷、《内制类藁》十卷、《外制类藁》二十卷,藏于家。
公生平以造就人才为己任,预荐进者,登揆席参政机、班法从、居台谏,皆为当世名臣。
性冲澹无声色奉,每戒家人用无过侈,服无过华,至姻族闾里,贫不克振,周之惟恐或后。
义方训严,诸子刻志问学。
平居暇日,常谓其子曰:「吾他时终于牖下,当歛以时服衣裳之外,他无所事也。
厚葬,古人所戒,非徒无益,适为累耳,尔曹识之」。
淑人之歛,黄白缁铢,不内诸柩。
公娶金华王氏,封淑人丞相文定公淮之长孙女,生于相门,不以富贵自骄,简静端庄,动由礼法,先公一年卒,实元年二月十一日也,享年六十八。
子三人:若水,承事郎、监镇江府寄桩库
若曾,承奉郎、监两浙转运司造船场计置物料官,俱先殁。
若愚,宣义郎、前饶州德兴县
孙男四人,其载蚤亡;
其垕,承奉郎、监临安府粮料院
其深、其仁,并承务郎,未铨。
曾孙二人:通孙、振孙。
曾孙女一人。
公之孤将以三年十一月三十日壬申,窆公于休宁县和睦乡万松山之原,遵治命也。
盖尝论贤哲之生,气禀必异,故见诸躬行发诸词章,措诸事业,亦决非世俗所企及。
惟公天禀清高,离伦绝类,已见于龆龀赋《冰》时。
其持身介然有守,挺然特立,名流莫不钦敬,竞欲缔交。
而后学有志之士,则皆尊之仰之,以为范模。
于书无所不读,发而为文,自成机杼,神韵绝出,故落笔妙天下,援引今昔,博学之士不能究知。
其词雅健精深,追逮古作。
根本谊理,扶植名教,有补于当世,学者誇传而争诵之。
论奏皆剀切当上意,虽经纶抱负不获尽展于世,而两朝眷渥,始终弗替。
凡此皆近世所罕见者。
午州里晚生,夙蒙公异知。
试邑馀杭时,公为礼部尚书,以廉相举,故又于公为门下士。
岁在乙未孟冬,午扶护先大夫归葬,方抵里中,未及伸致哀挽之请,公首赐长篇以为存殁之荣,是岂可忘哉?
今公襄事有日,前期若愚书来曰:「先公生平出处,相知深,相予厚,莫若子,敢以行实一编丐定次,将告诸太史氏,以信今传后」。
午何敢以不韪辞,谨具如右,谨状。
淳祐三年十月日,门生朝议大夫、行监察御史吕午状。
驭吏(下)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二、《诚斋集》卷八八
臣闻尧舜在上,亦不能使天下必不为恶。
夫欲使天下必不为恶者,止于严刑而已矣,过是则无术焉。
而严刑者又不可以常用,时用则王,常用则亡。
盖刑者圣人不得已之具,而严刑者又天下所甚不乐之政。
以吾之不得已,而行天下之所甚不乐,虽尧舜能不穷耶?
故夫流放窜殛者,尧舜之刑也,此非不严也。
然使尧舜朝行之,又暮行之,臣恐有如武王之虐者议其后矣。
是故尧舜亦不能使天下必不为恶,何者?
严刑不可以常用也。
然而尧舜刑杀一二人而天下治,此独何术也?
尧舜之所以治,有所不杀而甚于杀,有所不刑而甚于刑。
忠肃恭懿者,尧舜既相之,明允笃诚者,尧舜又相之,则夫不肃不笃不诚者何必尽杀而尽刑也哉,屏而弃之足矣。
夫人之情岂愿于永弃?
今弃于尧舜之世,则是不如刑杀者之速死。
何则?
身虽不死而望于世者已绝,求齿于士君子而不可复也。
此其心必有以自悔,而其迁于善也必有以自力,则是不使天下之必不为恶者,乃所以必之欤?
臣前之二策,其一说曰治赃吏自大吏始,其一说曰先之以均吏禄,后之以不测甚大之威,此其为术足以使天下之惧于贪,而未足以使天下之乐于廉。
盖威之狎则必习而为不威,惧之怠则必反而为不惧。
何则?
不胜其贪则不胜其刑,不胜其刑则不胜其穷。
夫惟使之乐于廉,则谁能夺其乐者?
臣闻天不能为无春之秋,圣人不能行无赏之刑。
盖生而后杀,则杀者不怨;
刑而不赏,则生者不劝。
今夫某贪吏,某非贪吏,天子曰:「尔曷为贪?
吾杀尔」。
至非贪者则不杀焉。
贪者死而非贪者生,则吏之为贪者将曰贪不可为也,于是相率而不为贪。
今夫某廉吏,某非廉吏,天子曰:「尔非廉吏,吾不用尔」。
至于廉吏则亦不用焉。
非廉吏者不用,而廉吏亦同乎不用,则吏之非廉者将曰:「彼矫而廉,以异我也,竟何以异于我」?
于是相戒而不为廉。
天下之俗生于胜,胜生于众,众生于尚。
上之人不尚廉吏,则廉吏寡矣。
以至寡之廉,而欲胜至众之贪,难哉!
臣愿朝廷内委宰相侍从台谏,外委监司太守,岁举廉吏一人,而天子亲择其尤者,不测擢之为台省之职,虽未至如唐之相杨绾,亦庶乎廉吏之俗胜,贪吏之俗衰。
俗所尚而乐趋之,不过数年,赃吏之刑亦不必用矣。
文帝曷不用颇牧论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三四、《诚斋集》卷九○
论曰:贤者不能使人知而能使人思。
知与不知,贤者初莫之计;
思与不思,有国者竟莫之悟。
二者常巧于相违而不喜于相遭,是可叹也。
汉文帝闻说者之论而思颇、牧之贤,谓文帝之思为未善,不可也。
然当颇、牧之时,或以间而摈,或以谗而殒,孰知其诬,孰知其贤哉!
其生也莫知,其往也始思。
思颇、牧而天下无颇、牧矣。
使其复有颇、牧,其能知颇、牧乎?
浅于知而深于思,薄今而厚古,岂特一颇、牧而已哉!
扬雄曰:「文曷不用颇、牧」?
贤者不求不用,亦不求必用。
吾之所挟,不用则泽其身,用则泽其国。
谓贤者求不用,贤者有是心乎?
然其挟在我,其用不在我。
不在我而我求之,又从而必之,自古圣贤君子未有或是之能也。
颇、牧之在赵也,颇、牧不负赵而赵实负颇、牧。
负与不负,颇、牧何心焉?
可悼者赵之社稷而已矣,生灵而已矣。
使不以赵括代,牧不以郭开死,韩、魏不侵,匈奴不侵,非颇、牧之功也?
二子迟一日而去赵,则赵之国迟一日而为秦,此谁之功乎?
虽然,二子之功不求其君之不负也,求其略知焉而不得也。
知且不知也,而况于思乎?
汉文帝之思二子,亦可为二子贺矣。
使二子而有知,亦少慰矣。
然天下之事,至于思其人而不获其用,君子谓之无益。
汉文之不思二子,二子之病不加多;
汉文之思二子,汉文之病不加少。
匈奴之寇日迫,而也乃欲起颇、牧于九原,不徒匈奴闻之为之一笑而已,使颇、牧闻之,有不笑者耶?
汉文之于魏尚,犹赵之于颇、牧也。
舍今颇、牧而思古颇、牧,善谋国者然乎哉?
能思颇、牧,吾亦能思魏尚也。
愿以帝思颇、牧之心为魏尚之心,其许之乎?
冯唐有颇、牧亦不能用,其意则然矣,其气无乃犹未平,其辞无乃犹未婉乎?
气平则辞自婉,辞婉则君自悟,吾于冯唐之论犹有憾焉。
尝谓李广曰:「使广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
士患不遇主,广之受知于,尚可诿曰不遇主耶?
遇主而又云云若尔,是高帝不生,广终不用也。
李广则舍之于今焉,无颇、牧则思之于古焉。
冯唐虽有颇、牧不用,帝则怒也。
冯唐之言而不悔李广之论,其忘之乎?
不忘之,当悔之矣。
悔于广则不怒于矣,不怒于而悔于广,则颇、牧二子者思之可也,不思亦可也。
谨论。
端平三年五月奏事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三、《清献集》卷七
臣窃闻天下之患莫大于持一偏之见,以幸一时之功。
古人有言曰:「君子之行,思其终也,思其复也」。
终者事之极也,复者事之反也。
思其终则已尽矣,而又思其复焉,盖人情多囿于期必之中,而事变每出于意料之外,思其得不思其失,思其利不思其害,则为备不预,患至莫禦。
行之一身尚且不可,而况为天下国家者耶!
譬之善奕者,一举棋而终局之胜败已瞭然于胸中,盖其反覆思虑,知己而复知彼也。
曩者边臣邀功生事,经营河洛,以至一败涂地,此其不思复之祸,盖不可追悔矣。
谋国者惩创前失,图靖邦家,优显职以出台臣,起私人以寄国事,诚岂得已夫。
中国和戎,治世所有,虽汉文之盛,犹且屈意为之,况今日之财不足于用,而兵不足以战耶?
正不必阳讳其说,阴主其谋,徒取掩耳盗铃之讥也。
然臣窃闻之,先为不可胜,而后可以言和;
有备无患,而后可以言和;
纪纲修明,将士戮力,而后可以言和;
糗粮充积,器甲精强,而后可以言和。
使今之议和如魏绛所谓边鄙不耸,师徒不勤,岂不甚幸?
然反其事而思之,万一如辽之求和于金,金之求和于鞑,厥鉴昭昭,悔其可追?
且靖康之祸,百年之痛未瘳也。
夫和之为义,《春秋》谓之「成」,以其两不相加,而彼此利于息民耳。
倘以势穷力弱,卑辞求和,以偷旦夕之安,则与投拜何以异?
彼方恃其无敌之势以陵我,我以卑屈之礼而有求焉,则彼之索愈高,而我之应愈难,力不暇应,将有不可胜讳之忧矣。
且闻间谍之报、降卒之供,与夫逃归之言,皆谓鞑人不归草地,分驻河南,造舰治兵,期以八月大举入寇。
今上下宴安,无异平时。
以言其纪纲,则未见其修明也;
以言其将士,则未见其戮力也;
以言其糗粮,则未见其充积也;
以言其器甲,则未见其精强也。
荆襄不闻经理之方,江淮不闻守禦之计,败證悉见,何以为不可胜之形?
缚手无策,何以为有备无患之术?
臣未知其何所恃而和也。
窃料谋国者不过以史嵩之、孟珙曾与倴盏交通甚密,使之议和,必无不可。
议之可也,必之其可乎?
曩者不思其复,倚范以攻,而不知所以守,将使天下之势自安以趋于危。
今若又不思其复,倚一嵩之以和,而不知所以守,将使天下之势自危而趋于亡矣,岂不甚可惧哉?
臣一介腐儒,不晓边事,采之公论,不敢不言。
欲望陛下与二三大臣思终思复,计安计危,毋循偏见,毋求幸功。
如极边土豪当乘机而号召,已破州郡当乘时而经理。
团结战舰,招集水军,不可以文移而为实数;
江面置屯,诸州和籴,不可以因循而致后时。
凡固圉之计,委之边臣,各令任责,必加精覈,以行诛赏。
使和议幸而集,则内外相安;
不集,亦可以无恐。
天下之势常如泰山之安,而黠虏之强不足畏矣。
臣不胜惓惓。
史嵩之 南宋 · 吴昌裔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一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五、《续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三、《右编》卷一七、《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五
臣等闻之《易》之《师》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
圣人象之,曰:「小人勿用,必乱邦也」。
必之为辞,言其决然而无可疑也。
臣观自古以来,必有君子而后能国,未有用小人而不至于败亡者。
圣人之言,如金科玉条,其可犯也哉?
臣等谨按太中大夫、新除刑部尚书史嵩之,习气轻浮,操心狡狯,膏粱之子,本无学术,凭藉其伯弥远声势,滥魁朝列,公论不容,至今籍籍。
游边累年,初乏善状,弥远内专八柄之权,外存三窟之势,遂以乳臭小子谬当阃寄。
弥远晚年每欲引之自代,师、昭之心,人皆知之。
冰山既摧,嵩之知无所恃,外交敌人,私结和议,用权故智恐胁朝廷,为守禄固位之计,不臣莫大焉。
边方以积贮为大命,嵩之京湖以喂强邻,以博珠玉,兵民苦于转输,破荡死徙而不恤。
敌人本未知中国虚实,嵩之屈体事之,引敌人头目一二百人出入城府,听其节制,而殊不知耻。
往者小使邹伸之之遣,引致王楫,窥觇上都,启敌人贪婪之心,贻襄蜀蹂践之祸,皆嵩之实为之。
斥逐家居,安享富贵,在嵩之可为幸矣,而乃恃其多赀,交结中外,规图复进。
起家而帅江右,物议已自沸腾,曳履而玷清班,名器抑何轻亵!
给事洪咨夔谓近日雷雪之变,皆此人所致,尝行缴驳,权直院吴咏亦复见之论奏。
嵩之者合知去就矣,顾乃偃然供职,恬若不闻,可谓小人之无忌惮者也。
嵩之为人,惟陛下与一二大臣谓其才可集事,而天下之人皆谓其轻嚣寡谋,必将重至误国,此譬之恶草当芟夷,蕴崇之勿使能殖可也,岂宜任独见、违公论而用之乎?
且陛下与一二大臣必欲用嵩之者,不过谓其尝为襄帅,稍谙北人情性,可以招来郭胜讲解敌师而已。
臣等以为不然,胜之叛去,父母妻子被戮,怨望已深,决无可招之理。
敌得志而骄,和议亦断未易成,嵩之近日奏疏,尝为走弄之语矣,陛下用之,必无益而有害。
臣等闻元祐间众贤聚朝,天下骎骎向治矣,时相吕大防把捉不定,至用调停之说,兼用熙丰旧人,进李清臣、邓温伯,而杨畏、章惇、蔡京之徒攀援而至。
其时虽以刘挚、范纯仁、苏辙、王岩叟诸贤参错要路,不足以遏其复然之凶焰,而中原之祸随之。
天下安危理乱之机,甚可畏也。
弥远浊乱天下一十八年,遗患馀祸,至今不可医治,今陛下复欲用其犹子,寘之文昌八座之列,臣等恐其巧窥阴伺,呼集非类,以害君子,而绍圣之祸复作矣,臣等甚忧之。
在《易》,内君子而外小人,其卦为《泰》,内小人而外君子,其卦为《否》,小人之不可近也如此。
臣等愚见,欲望陛下特赐睿断,将嵩之刑书职任亟行褫罢,以清朝列,以快公论。
若谓时方多事,未免使贪使过,且乞与一在外州郡差遣,少老其才,以备他日边头任使,庶合《泰》《否》内外之道。
谨具觉察以闻,伏候敕旨。
张敬夫癸巳论语说1177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八四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学而时习之。
程子曰:「时复䌷绎(本文作「思绎」,今此所引改「思」为「䌷」,不知何说。)」。
学者之于义理,当时䌷绎其端绪而涵泳之也(「学而时习之」,此是《论语》第一句。句中五字,虽有虚实轻重之不同,然字字皆有意味,无一字无下落。读者不可以不详,而说者尤不可以有所略也。「学」之为言效也,以己有所未知,而效夫知者以求其知;以己有所未能,而效夫能者以求其能之谓也。「而」者,承上起下之辞也。「时」者,无时而不然也。「习」者,重复温习也。「之」者,指其所知之理、所能之事而言也。言人既学矣,而又时时温习其所知之理、所能之事也。盖人而不学则无以知其所当知之理,无以能其所当为之事。学而不习,则虽知其理、能其事,然亦生涩危殆而不能以自安。习而不时,则虽曰习之,而其功夫间断,一暴十寒,终不足以成其习之之功矣。圣言虽约,而其指意曲折深密而无穷盖如此。凡为解者,虽不必如此琐细剖析,然亦须包含得许多意思,方为完备。今详所解,于「学而」两字全然阔略,而但言䌷绎义理,以解时习之意。夫人不知学,其将何以知义理之所在而䌷绎之乎?且必曰「䌷绎义理之端绪而涵泳之」,又似义理之中别有一物为之端绪,若茧之有丝,既䌷绎出来,又从而涵泳之也。语意烦扰,徒使学者胸中扰扰,拈一放一,将有揠苗助长之患,非所以示人入德之方也。)
说者,油然内慊也程子但言浃洽于中则说,虽不正解「说」字,而「说」字之意已分明。今既述程语,而又增此句,似涉重复。且慊者,行事合理而中心满足之意,施之于此,似亦未安。)
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自孝弟而始,为仁之道,生而不穷(按有子之意,程子之说,正谓事亲从兄,爱人利物,莫非为仁之道。但事亲从兄者也,爱人利物者末也。本立然后末有所从出,故孝弟立而为仁之道生也。今此所解,语意虽高而不亲切。)
其爱虽有差等,而其心无不溥矣(此章「仁」字正指爱之理而言耳,《易传》所谓「偏言则一事」者是也。故程子于此,但言孝弟行于家而后仁爱及于物,乃著实指事而言。其言虽近,而指则远也。今以心无不溥形容,所包虽广,然恐非本旨,殊觉意味之浮浅也。)
巧言令色。
若夫君子之修身,谨于言语容貌之间,乃所以体当在己之实事,是求仁之要也(此意甚善,但恐须先设疑问以发之,此语方有所指。今无所发端而遽言之,则于经无所当,而反乱其本意矣。如《易传》中发明经外之意,亦必设为问答以起之。盖须如此,方有节次来历,且不与上文解经正意相杂。而其抑扬反覆之间,尤见得义理分明耳。)
为人谋而不忠。
处于己者不尽也(「处」字未安。)
道千乘之国。
信于己也(「己」字未安。),自使民以时之外(此句无所当,恐是羡字。)
毋友不如己者。
不但取其如己者,又当友其胜己者(经但言毋友不如己者,以见友必胜己之意。今乃以「如己」、「胜己」分为二等,则失之矣。而其立言造意,又似欲高出于圣言之上者。解中此类甚多,恐非小病也。)
慎终追远。
慎,非独不忘之谓,诚信以终之也。
追,非独不忽之谓,久而笃之也(以「慎」为不忘,「追」为不忽,若旧有此说,则当引其说而破之。若初无此说,则此两句亦无所当矣。且下文两句所解亦未的当。)
凡事如是,所以养德者厚矣(慎终追远,自是天理之所当然,人心之所不能已者。人能如此,则其德自厚而民化之矣。今下一「养」字,则是所以为此者,乃是欲以养德,而其意不专于慎终追远矣。)
厚者德之聚,而恶之所由以消靡也(此语于经无当,于理未安。)
父在观其志。
志欲为之而有不得行,则孝子之所以致其深爱者可知(此章旧有两说,一说以为为人子者父在则能观其父之志而承顺之,父没则能观其父之行而继述之,又能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则可谓孝矣。一说则以为欲观人子之贤否者,父在之时,未见其行事之得失,则但观其志之邪正。父没之后,身任承家嗣事之责,则当观其行事之得失。若其志与行皆合于理,而三年之间又能无改于父之道,则可谓孝矣。此两说不同,愚意每谓当从前说,文势为顺。若如后说,则上文未见志行之是非,不应末句便以「可谓孝矣」结之也。今详此解盖用后说,然谓父在而志不得行可以见其深爱,则又非先儒旧说之意矣。经文但有一「志」字,乃是通邪正得失而言,如何便见得独为志欲为之而不得行,又何以见夫致其深爱之意耶?)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志哀而不暇它之问也。
又曰:三年无改者,言其常也,可以改而可以未改者也(此句之说,惟尹氏所谓「孝子之心有所不忍」者最为悫实。而游氏所谓「在所当改而可以未改」者,斟酌事理尤得其当。此解所云「志哀而不暇它之问」者,盖出谢氏之说,其意非不甚美,然恐立说过高,而无可行之实也。盖事之是非可否日接于耳目,有不容不问者。君子居丧,哀戚虽甚,然视不明,听不聪,行不正,不知哀者,君子病之,则亦不应如是之迷昧也。所谓「可以改而可以未改」者,则出于游氏之说,然又失其本指。盖彼曰「在所当改」,则迫于理而不得不然之辞也。今曰「可以改」,则意所欲而冀其或可之辞也。二者之间,其意味之厚薄相去远矣。又此经所言,亦为人之父不能皆贤,不能皆不肖,故通上下而言,以中人为法耳。今解又云「三年无改者,言其常也」,似亦非是。若言其常,则父之所行,子当终身守之可也,岂但以三年无改为孝哉?)
信近于义。
恭谓貌恭。
又曰:恭而过于实,适所以招耻辱(恭不近礼谓之无节而过卑则可谓之貌恭,而过实,则失之矣。且貌恭而过实,亦非所以取耻辱也。)
言而不可复则不可行,将至于失其信矣。
或欲守其不可复之言,则逆于理而反害于信矣(此数句似不分明,恐未尽所欲言之曲折也。窃原本意盖曰欲其言之信于人,而不度于义者,复之则害于义,不复则害于信,进退之间,盖无适而可也。故君子欲其言之信于人也,必度其近于义而后出焉,则凡其所言者,后无不可复之患矣。恐须如此说破,方分明也。)
就有道而正焉。
异世而求之书(本文未有此意,恐不须过说。或必欲言之,则别为一节而设问以起之可也。)
贫而乐,富而好礼。
进于善道,有日新之功,其意味盖无穷矣(此语不实。)
《诗》三百。
其言皆出于恻怛之公心,非有它也(「恻怛」与「公心」字不相属。「非有它也」,乃嫌于有它而解之之辞,然亦泛矣。《诗》发于人情,似无有它之嫌。若有所嫌,亦须指言何事,不可但以「有它」二字概之也。)
无违。
生事之以礼,以敬养也。
死葬之以礼,必诚必信也。
祭之以礼,致敬而忠也(专言敬则爱不足,专言诚信则文不足。「忠」字尤所未晓,然致敬而忠,恐亦未足以尽祭礼。大率圣人此言至约而所包极广,条举悉数,犹恐不尽,况欲率然以一言该之乎?)
十世可知。
若夫自嬴秦氏废先王之道,而一出于私意之所为,有王者作,其于继承之际,非损益之可言,直尽因革之宜而已(此一节立意甚偏而气象褊迫,无圣人公平正大、随事顺理之意。且如此说,则是圣人之言不足以尽古今之变,其所谓百世可知者,未及再世而已不验矣。尝究此章之指,惟古注马氏得之何晏虽取其说,而复乱以己意,以故后来诸家祖习其言,展转谬误,失之愈远。至近世,吴才老胡致堂始得其说,最为精当。吴说有《续解》、《考异》二书,而《考异》中此章之说为尤详,愿试一观,或有取焉。大抵此二家说其它好处亦多,不可以其后出而忽之也。)
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无其鬼神,是徒为谄而已(圣人之意,罪其祭非其鬼之为谄,而不几其祭无其鬼之徒为谄也。谄自恶德,岂论其有鬼无鬼、徒与不徒也哉?)
《韶武》。
圣人之心初无二致,揖逊征伐,时焉而已(此理固然,但此处解「美善」两字而为此说,似以舜武心皆尽美,而武王之事有未尽善,则「美」字反重而「善」字反轻,为不伦耳。盖美者声容之盛,以其致治之功而言也。善者致美之实,以其德与事而言也。然以德而言,则性之反之虽有不同,而成功则一。以事而言,则揖逊征伐虽有不同,而各当其可。则圣人之心,亦未尝不同也。)
仁者能好人恶人。
仁者为能克己(此语似倒,恐当正之。)
无终食之间违仁。
无终食之间违仁,是心无时而不存也。
造次颠沛必于是,主一之功也(此二句指意不明,语脉不贯。初窃疑其重复,既而思之,恐以上句为成德之事,下句为用功之目。若果如此,则当改下句云:「所以存其心也」,乃与上文相应,庶读者之易晓。然恐终非圣人之本意也。)
无适无莫。
或曰:异端无适无莫而不知义之与比,失之矣。
夫异端之所以不知义者,正以其有适有莫也(异端有适有莫,盖出于程子之言。然讥其无适莫而不知义,亦谢氏之说。言虽不同,而各有所指,未可遽以此而非彼也。若论先后,则正以其初无适莫而不知义,故徇其私意以为可否,而反为有适有莫。既有适莫,故遂不复求义之所在,而卒陷于一偏之说也。)
求为可知。
若曰使己有可知之实,则人将知之,是亦患莫己知而已,岂君子之心哉(此说过当。若曰「所谓求为可知者,亦曰为其所当为而已,非谓务皎皎之行以求闻于人也」,则可矣。)
一以贯之。
道无不该也,有隐显内外本末之致焉。
若无隐显内外本末之致,则所谓一贯者,亦何所施哉(此意甚善,然其辞则似生于辨论反覆之馀者。今发之无端,则无所当而反为烦杂。若曰「圣人之心于天下事物之理无所不该,虽有内外本末隐显之殊,而未尝不一以贯之也」,则言顺而理得矣。)
欲讷于言。
言欲讷者畏天命,行欲敏者恭天职(言行自当如此,不必为畏天命、恭天职而然。今若此言,则是以言行为小,而必称天以大之也。且言行之分亦未稳当,行之欲敏,独非畏天命耶?)
昼寝。
知抑精矣(「抑」字恐误。)
臧文仲
世方以小慧为知(小慧似非所以言臧文仲。)
季文子
非诚其思(此语未善。)
颜渊季路侍。
为吾之所当为而已,则其于劳也奚施(「施劳」,旧说皆以「施」为「勿施于人」之「施」,「劳」者,劳辱之事。今如此说,语不分明。子细推寻,似亦以「施」为夸张之意,「劳」为「功劳」之「劳」,其意虽亦可通,但不知「施」字有如此用者否耳。必如此说,更须子细考證,说令明白乃佳。)
存乎公理(此句亦未善。)
质胜文则野。
失而为府史之史,宁若为野人之野乎(此用杨氏「与其史也,宁野」之意,然彼亦以为必不得已而有所偏胜,则宁若此耳。今解乃先言此,而又言矫揉就中之说,则既曰「宁为野人之野」矣,又何必更说「修勉而进其文」乎?文理错杂,前后矛盾,使读者不知所以用力之方。恐当移此于矫揉就中之后,则庶乎言有序而不悖也。)
人之生也直。
罔则昧其性,是冥行而已矣(此说似好,然承上文「直」字相对而言,则当为欺罔之罔。)
中人以下。
不骤而语之以上,是亦所以教之也孟子言「不屑之教诲,是亦教诲之」,盖为不屑之教诲,已是绝之而不复教诲,然其所以警之者,亦不为不至,故曰是亦教诲之而已矣。所谓「亦」者,非其正意之辞也。若孔子所言「中人以下未可语上」,而不骤语之以性与天道之极致,但就其地位,告之以切己著实之事,乃是教之道正合如此,非若不屑之教诲,全不告语,而但弃绝以警之也。今曰「是亦教诲之也」,则似教人者不问其人品之高下,必尽告以性与天道之极致,然后始可谓之教诲。才不如此,便与绝而不教者无异。此极害理,非圣门教人之法也。且著此一句,非惟有害上文之意,觉得下文意思亦成躐等,气象不佳。试思之。若但改云:「不骤而语之以上,是乃所以渐而进之,使其切问近思而自得之也」,则上下文意接续贯通,而气象无病矣。此所撰《集注》已依此文写入矣。)
敬鬼神而远之。
远而不敬,是诬而已(「诬」字未安。)
知仁动静/知之体动而静在其中,仁之体静而动在其中(此义甚精,盖周子太极之遗意,亦已写入《集注》诸说之后矣。但在此处读之,觉得有急迫之病,略加曲折,别作一节意思发明乃佳。大抵此解之病在于太急迫而少和缓耳。)
子见南子
卫国,必见寡小君孔子居卫最久,不可但言过卫。见小君者,礼之当然,非特卫国如此也。)
夫子听卫国之政,必自卫君之身始(此理固然,然其间似少曲折,只如此说,则亦粗暴而可畏矣。试更思之,若何?)
博施济众。
不当以此言仁也。
仁之道不当如此求也(但言不当,而不言其所以不当之故,不足以发圣人之意。)
先言仁者,而后以仁之方结之(立人达人,仁也,能近取譬,恕也,自是两事,非本一事而先言后结也。)
述而不作。
圣人所以自居者,平易如此(「平易」二字说不著。)
老彭孔子事同,而情性功用则异孔子贤于尧舜,非老彭之所及,人皆知之,自不须说。但其谦退不居而反自比焉,且其辞气极于逊让,而又出于诚实如此,此其所以为盛德之至也。为之说者,正当于此发其深微之意,使学者反复潜玩,识得圣人气象,而因以消其虚骄傲诞之习,乃为有力。今但以「平易」二字等闲说过,而于卒章忽为此论,是乃圣人鞠躬逊避于前,而吾党为之攘袂扼腕于后也。且无乃使夫学者疑夫圣人之不以诚居谦也乎哉?大率此解多务发明言外之意,而不知其反戾于本文之指,为病亦不细也。)
默而识之。
默识非言意之所可及,盖森然于不睹不闻之中也。
又云:世之言默识者,类皆想像亿度,惊怪恍惚,不知圣门实学贵于践履,隐微之际,无非真实(默识只是不假论辨而晓此事理,如侯子辨总老之说是已。盖此乃圣人之谦词,未遽说到如此深远处也。且此说虽自践履言之,然其词气,则与所谓惊怪恍惚者亦无以相远矣。)
子之燕居。
圣人声气容色之所形,如影之随行(声气容色不离于形,同是一物。影之于形,虽曰相随,然却是二物。以此况彼,欲密而反疏矣。且众人声气容色之所形,亦其有于中而见于外者,岂独圣人为然哉?)
志于道。
艺者所以养吾德性而已(上四句解释不甚亲切,而此句尤有病。盖艺虽末节,然亦事理之当然,莫不各有自然之则焉。曰「游于艺」者,特欲其随事应物,各不悖于理而已。不悖于理,则吾之德性□固得其养,然初非期于为是以养之也。此解之云,亦原于不屑卑近之意,故耻于游艺而为此说以自广耳。又按张子曰:「者,日为之分义也。」详味此句,便见得「」是合有之物,非必为其可以养德性而后游之也。)
自行束脩以上。
辞气容色之间,何莫非诲也,固不保其往尔(「诲」字之意,恐未说到辞气容色之间,亦未有不保其往之意也。盖「吾无隐乎尔」,乃为二三子以为有隐而发,「不保其往」,乃为门人疑于互乡童子而发,皆非平日之常言,不应于此无故而及之也。若以礼来者不以一言告之,而必俟其自得于辞气容色之间,又先萌不保其往之意,则非圣人物来顺应之心矣。此一章之中而说过两节意思,尤觉气迫而味短也。)
愤悱。
愤则见于辞气,悱则见于颜色(此两字与先儒说正相反,不知别有据否?)
子谓颜渊
其用也岂有意于行之?
其舍也岂有意于藏之(圣人固无意必,然亦谓无私意期必之心耳。若其救时及物之意皇皇不舍,岂可谓无意于行之哉?至于舍之而藏,则虽非其所欲,谓舍之而犹无意于藏,则亦过矣。若果如此,则是孔颜之心漠然无意于应物,推而后行,曳而后往,如佛老之为也。圣人与异端不同处正在于此,不可不察也。程子于此但言「用舍无与于己,行藏安于所遇」者也。详味其言中正微密,不为矫激过高之说,而语意卓然,自不可及,其所由来者远矣。程子又云:「乐行忧违,忧与乐皆道也,非己之私也」,与此相似,亦可玩味。)
子行三军则谁与。
临事而惧,好谋而成,古之人所以成天下之事而不失也,岂独可行三军而已哉(临事而惧,好谋而成,本为行三军而发,故就行三军上观之,尤见精密。盖圣人之言虽曰无所不通,而即事即物,毫釐之间,又自有不可易处。若如此解之云,是乃程子所诃「终日乾乾,节节推去」之病矣。)
子所雅言。
性与天道,亦岂外是而它得哉(固是如此,然未须说。)
子不语。
语乱则损志(「损志」二字未安。)
弋不射宿。
不忍乘危(「乘危」二字未安。)
奢则不孙。
圣人斯言,非勉学者为俭而已(圣人深恶奢之为害,而宁取夫俭之失焉,则其所以勉学者之为俭,其意切矣。今为此说,是又欲求高于圣人,而不知其言之过、心之病也。温公谓扬子作《玄》,本以明《易》,非敢别作一书以与《易》竞。今读此书,虽名为说《论语》者,然考其实则几欲与《论语》竞矣。鄙意于此深所未安,不识高明以为如何?)
曾子有疾,召门弟子。
形体且不可伤,则其天性可得而伤乎(此亦过高之说,非曾子之本意也。且当著明本文之意,使学者深虑,保其形体之不伤而尽心焉,是则曾子所为丁宁之意也。且天性亦岂有可伤之理乎?)
敬子问之。
将死而言善,人之性则然(此语太略,几不可晓,恐当加详焉。)
动容貌者,动以礼也。
正颜色者,正而不妄也。
出词气者,言有物也。
动容貌则暴慢之事可远,正颜色则以实而近信,出词气则鄙倍之意可远(此说盖出于谢氏,以文意求之,既所未安,而以义理观之,则尤有病。盖此文意但谓君子之所贵乎道者,有此三事,动容貌而必中礼也,正颜色而非色庄也,出词气而能合理也。盖必平日庄敬诚实,涵养有素,方能如此。若其不然,则动容貌而不能远暴慢矣,正颜色而不能近信矣,出词气而不能远鄙倍矣。文势如此,极为顺便。又其用功在于平日积累深厚,而其效验乃见于此,意味尤觉深长。明道、尹氏说盖如此,惟谢氏之说以动、正、出为下功处,而此解宗之。夫经但云「动」,则其以礼与否未可知;但云「正」,则其妄与不妄未可见;但云「出」,则其有物无物亦未有以验也。盖夫子尝言「非礼勿动」,则动容固有非礼者矣。今但曰「动」,则暴慢如何而遽可远乎?又曰「色取仁而行违」,则正色固有不实者矣。今但曰「正」,则信如何而遽可近乎?又曰「出其言不善」,则出言固有不善者矣。今但曰「出」,则鄙倍如何而遽可远乎?此以文义考之,皆所未合。且其用力至浅而责效过深,正恐未免于浮躁浅迫之病,非圣贤之本指也。)
弘毅。
弘由充扩而成(此句似说不著。)
民可使由之。
使自得之(此亦但谓使之由之耳,非谓使之知也。)
荡荡乎民无能名焉。
无所不该而其用则密(只广大便难名,不必言其用之密也。)
禹吾无间然矣/皆所以成其性耳(禹之所行,皆理之所当然,固是本出于性,然禹亦为其所当为而已,非以其能成吾性而后为之也。)
子绝四。
绝而不复萌(此颜子不贰过之事,非所以语孔子,盖此「绝」字犹曰「无」耳。然必言「绝」而不言「无」者,见其无之甚也。)
颜渊喟然叹曰。
约我以礼,谓使之宅至理于隐微之际(侯氏曰:「博文,致知格物也。约礼,克己复礼也。」其说最善。此解说得幽深,却无意味也。)
必曰「如」者,言其始见之端的者然也(此句亦不可晓。)
未见好德。
众人物其性(此语未安。盖性非人所能物,众人但不能养其性而流于物耳,性则未尝物也。)
语之而不惰。
不惰,谓不惰其言也。
夫子之言昭然发见于颜子日用之中,此之谓不惰(「惰」字乃怠惰之义,如所解,乃坠堕之义,字自作「堕」,或有通作「堕」者,不作「惰」也。且其为说,又取禅家语堕之意,鄙意于此尤所未安也。)
衣敝缊袍。
不忮不求之外,必有事焉(此语不可晓。)
可与共学。
或者指权为反经合道、惊世难能之事(世俗所谓权者,乃随俗习非,偷安茍得,如《公羊》祭仲废君之类耳,正不谓惊世难能之事也。)
唐棣之华。
《唐》之诗,周公诛管、蔡之事(《论语》及《诗》召南作「唐棣」,《小雅》作「常棣」,无作「棠」者。而《小雅》「常」字亦无」音。《尔雅》又云:「唐棣常棣移」,则唐棣常棣自是两物。而夫子所引,非《小雅》之《常棣》矣。且今《小雅》《常棣》之诗章句联属,不应别有一章如此,盖逸诗尔。《论语》此下别为一章,不连上文,范氏、苏氏已如此说。但以为思贤之诗,则未必然耳。或说此为孔子所删《小雅》诗中之一章,亦无所考。且以文意参之,今《诗》之中当为第几章耶?)
食饐而餲。
圣人所欲不存,岂有一毫加于此哉(此句不可晓。)
出三日,不食之矣。
或出三日,则宁不食焉(按经文,此句乃解上文祭肉不出三日之意,言所以三日之中食之必尽,而不使有馀者,盖以若出三日,则人将不食而厌弃之,非所以敬神惠也。)
可则止。
有不合于正理,则从而止之(按经文意,不可则止,但谓不合则去耳。后篇论朋友处,「不可则止」文意正同。今为此说,穿凿费力,而不成文理,窃所未安。且两句文同,不应指意顿异如此也。)
点尔何如。
「曾子非有乐乎此也」至「故行有不掩焉也(此论甚高,然反复玩之,则夸张侈大之辞胜,而悫实渊深之味少。且其间文意首尾自相背戾处极多,且如所谓「曾子非有乐乎此也,盖以见夫无不得其乐之意耳」,只此一句,便自有两重病痛。夫谓「曾子非有乐乎此」,此本于明道先生箪瓢陋巷非有可乐」之说也。然颜曾之乐虽同,而所从言之则异,不可不察也。盖箪瓢陋巷实非可乐之事,颜子不幸遭之,而能不以人之所忧改其乐耳。若其所乐,则固在夫箪瓢陋巷之外也。故学者欲求颜子之乐,而即其事以求之,则有没世而不可得者,此明道之说所以为有功也。若夫曾皙言志,乃其中心之所愿而可乐之事也。盖其见道分明,无所系累,从容和乐,欲与万物各得其所之意,莫不霭然见于词气之间。明道所谓「与圣人之志同,便是尧舜气象」者,正指此而言之也。学者欲求曾皙之胸怀气象,而舍此以求之,则亦有没世而不可得者矣。夫二子之乐虽同,而所从言则其异有如此者,今乃以彼之意为此之说,岂不误哉!且夫子之问,欲知四子之所志也。四子之对,皆以其平日所志而言也。今于曾皙之言独谓其特以见夫无所不得其乐之意,则是曾皙于夫子之问独不言其平日之所志,而临时信口撰成数句无当之大言,以夸其无所不乐之高也。如此则与禅家拈槌竖拂、指东画西者何以异?其不得罪于圣人幸矣,又何喟然见与之可望乎?至于此下虽名为推说曾皙之意者,然尽黜其言而直伸己见,则愚恐其自信太重,视圣贤太轻,立说太高,而卒归于无实也。且所谓「无不得其乐」者,固以人而言之矣,而其下文乃以「天理自然,不可忘助,不可过不及,不可倚著」者释之,则未知其以理而言耶?抑以人言之耶?以理而言,则与上文「得其所乐」之云似不相应;以人而言,则曾皙之心艰危恐迫,倾侧动摇,亦已甚矣,又何以得其所乐而为天理之自然耶?其以为「叙、秩、命、讨,天则所存,尧舜所以无为而治者」,则求诸曾皙之言,殊未见此曲折。且此既许之以圣人之事矣,又以为圣门实学存养之地,则是方以为学者之事也。若曰姑以为学者之事而已,而又以为行有所不掩焉,则是又并所谓有养者而夺之也。凡此数节,殊不相应,皆熹之所不能晓者。窃惟此章之旨惟明道先生发明的当,若上蔡之说,徒赞其无所系著之意,而不明其对时育物之心。至引列子御风之事为比,则其杂于老、庄之见,而不近圣贤气象尤显然矣。凡此说中诸可疑处,恐皆原于此说。窃谓高明更当留意,必如横渠先生所谓「濯去旧见,以来新意」者,庶有以得圣贤之本心耳。《论语》中大节目似此者不过数章,不可草草如此说过也。)」。
克己复礼。
「斯言自始学至成德,皆当从事」至「无所见夫克矣(此一节意思似亦因向来以克己为后段事,故有此反复之论。今但如此发之无端,恐亦须设问答以起之。)」。
子帅以正。
其有不率者,则明法敕罚以示之,亦所以教也(理固如此,但此处未应遽如此说,夺却本文正意耳。《易》曰:「明罚敕法」,此倒其文,不知别有意否?)
直躬。
「世之徇名而不究其实者」至「几何其不若是哉(此不知所指言者谓何等事,文意殊不明也。)」?
为命。
「虽然」至「言外之意也(恐圣人未有此意,但作今自推说,却不妨耳。)」。
人也。
以其有人之道也(古注云:「犹《诗》所谓伊人」,此说当矣。《庄子》曰:「之人也物莫之伤」,亦与此同。若曰有人之道,极言之则太重,管仲不能当;浅言之则太轻,又非所以语管仲也。)
孟公绰
赵、魏老在当时号为家事治者(此句不可晓,恐传本有误字。)
正谲。
程子曰云云(此解恐当用致堂说,向见伯恭说亦如此。)
古之学者为己。
所以成物,特成己之推而已(按此为人,非成物之谓。伊川以「求知于人」解之,意可见矣。若学而先以成物为心,固失其序,然犹非私于己者,恐亦非当时学者所及也。吕与叔《中庸序》中亦如此错解了。)
不逆诈。
孔注文义为顺(按孔注文义极不顺,惟杨氏说得之。「抑」者,反语之词,如云「求之与?抑与之与?」「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皆略反上文之意也。)
微生亩
包注训「固」为陋,此解是(恐亦未安。)
谅阴。
大君敕五典以治天下,而废三年之达丧(经文未有此意,短丧自是后世之失。若欲发明,当别立论而推以及之,不可只如此说,无来历也。)
修己以敬。
敬有浅深,敬之道尽,则修己之道亦尽,而安人安百姓皆其中(此意甚善,但「敬有浅深」一句,此于上下文并无所当,反使人疑修己是敬之浅者,安百姓是敬之深者。今但削去此四字及下文一「亦」字,则意义通畅,自无病矣。)
原壤
「幼而孙弟」至「见其弊之所自也(恐圣人无此意,今以为当如是推之则可耳。)」。
予一以贯之。
所谓约我以礼者欤(此说已见「颜渊喟然」章。)
此亦子贡初年事(既曰当其可,则子贡是时应已默契夫子之意矣。后来所言夫子之得邦家者,安知不由此而得之?何以知其为初年事耶?此等既无考据,而论又未端的,且初非经之本意,不言亦无害也。)
子张问行。
人虽不见知,而在己者未尝不行(夫子之言,言其常理耳,人虽不知,别是一段事,未应遽说,以乱夫子之意。向后别以己意推言,则可耳。)
参前倚衡,使之存乎忠信笃敬之理也(此谓言必欲其忠信,行必欲其笃敬,念念不忘而有以形于心目之间耳。若不责之于言行之实,而徒曰存其理而不舍,亦何益哉?)
卷而怀之。
犹有卷而怀之之意,未及潜龙之隐见(恐不须如此说。)
志士仁人。
仁者人之所以生也,茍亏其所以生者,则其生也亦何为哉(志士仁人所以不求生以害仁者,乃其心中自有打不过处,不忍就彼以害此耳,且非为恐亏其所以生者而后杀身以成仁也。所谓成仁者,亦但以遂其良心之所安而已,非欲全其所以生而后为之也。此解中常有一种意思,不以仁义忠孝为吾心之不能已者,而以为畏天命、谨天职,欲全其所以生者而后为之,则是本心之外,别有一念,计及此等利害重轻而后为之也。诚使真能舍生取义,亦出于计较之私,而无悫实自尽之意矣。大率全所以生等说,自它人旁观者言之,以为我能如此则可,若挟是心以为善,则已不妥帖。况自言之,岂不益可笑乎?《吕览》所载直躬證父一事而载取名事,正类此耳。)
放郑声,远佞人。
非圣人必待戒乎此也,于此设戒,是乃圣人之道也(此是圣人立法垂世之言,似不必如此说。然禹以丹朱戒舜,舜以「予违汝弼」责其臣,便说圣人必戒乎此,亦何害乎?此盖尊圣人之心太过,故凡百费力主张,不知气象却似轻浅迫狭,无宽博浑厚意味也。)
一言终身行之。
行恕则忠可得而存矣(此句未安,当云诚能行恕,则忠固在其中矣。)
谁毁谁誉。
毁者指其过,誉者扬其美(此说未尽。愚谓毁者,恶未至此而深诋之也。誉者,善未至此而骤称之也。非但语其已然之善恶而已。)
谁毁谁誉,谓吾于人无毁誉之意也(圣人之心仁恕公平,实无毁誉,非但无其意而已。)
有所誉必有所试,因其有是实而称之(此亦未尽。试犹验也,圣人或时有所誉者,虽其人善未至此,然必尝有以验之,而知其将至是矣。盖圣人善善之速,恶恶之缓,而于其速也亦无所茍焉。)
又曰:可毁可誉在彼。
又曰:不云有所毁,圣人乐与人为善也,必有所试而后誉,则其于毁亦可知矣(若如此说,则是圣人固常有毁,但于此著其有誉而匿其有毁,以取忠厚之名也,而可乎?毁,破坏也,如器物之未败而故破坏之,圣人岂有是乎?)
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天子亦岂敢以为己所可专,而加私意于其间哉?
亦曰奉天理而已(意见「原壤夷俟」、「子张问行」章。)
三愆。
言而当其可,非养之有素不能也(圣人此言只是戒人言语以时,不可妄发,未说到此地位也。)
言及之而不言当言之理,不发也(此语甚怪,盖为养之有素所牵而发耳。然若如此,则是自见不到,有隐于人矣。)
生而知之。
其至虽一,而其气象规模终有不同者(此一节当删去,于解经之意亦未有所阙也。)
子谓伯鱼
为者躬行其实也(按诸先生多如此说,意极亲切,但寻文义,恐不然耳。「为」只是诵读讲贯,「墙面」只是无所见。《书》所谓「不学墙面」,亦未说到不躬行则行不得处也。)
得之
所为患得者,计利自便之心也(此句解得文义不分明,而语意亦不亲切。)
君子有恶。
「以子贡之有问」至「抑可知矣(夫子之问,未见恶人之疑,子贡之对,亦未见检身之意。)」。
三仁。
皆称为仁,以其不失其性而已(此说「仁」字恐不亲切。)
筱。
植杖而芸,亦不迫矣。
子路宿,则其为人盖有馀裕。
又曰行以避焉,隘可知也(此语自相矛盾。)
不施其亲。
引尹氏说(尹氏固佳,然不知「施」字作如何解?若如谢氏,虽亦引「无失其亲」为解,然却训「施」为「施报」之「施」,则误矣。此等处须说破,令明白也。陆德明《释文》本作「弛」字,音诗纸反,是唐初本犹不作「施」字也。吕与叔亦读为「弛」,而不引《释文》,未必其考于此,盖偶合耳。今当从此音读。)
士见危致命。
杨氏曰云云(似不必如此分别。)
君子学以致其道。
致者,极其致也(恐当云:「致者,极其所至也。」)
自未合者言之,非用力以致之,则不能有诸躬道固欲其有诸躬,然此经意但谓极其所至耳,不为有诸躬者发也。若曰有诸躬,则当训「致」为「致师」之「致」,如苏氏之说矣。然本文意不如此。)
大德小德。
小德,节目(此章说甚佳,但以《记》所谓「后其节目」者观之,则此二字似未甚当。)
子夏之门人小子。
「君子之道,孰为当先而可传」至「循其序而用力耳(详本文之意,正谓君子之道本末一致,岂有以为先而传之?岂有以为后而倦教者?但学者地位高下不同,如草木之大小,自有区别,故其为教不得不殊耳。初无大小虽分,而生意皆足;本末虽殊,而道无不存之意也。「焉可诬也」,苏氏得之。「有始有卒」,尹氏得之。此章文义如此而已。但近年以来,为诸先生发明本末一致之理,而不甚解其文义,固失其指归。然考之程书,明道尝言:「传后倦,君子教人有序,传以近者小者,而后教以远者大者,非是传以近小,而后不教以远大也。」此解最为得之。然以其言缓而无奇,故读者忽之而不深考耳。)」。
庄子
庄子所以不改,意其事虽未尽善,而亦不至于悖理害事之甚与庄子乃献子之子,献子贤大夫,其臣必贤,其政必善。庄子之贤不及其父,而能守之,终身不改,故夫子以为难,盖善之也。此临川邓丈元亚说,诸家所不及也。)
仲尼焉学。
万物盈于天地之间,莫非文武之道,初无存亡增损(近年说者多用此意,初若新奇可喜,然既曰「万物盈于天地之间」,则其为道也,非文武所能专矣。既曰「初无存亡增损」,则「未坠于地」之云,又无所当矣。且若如此,则天地之间可以目击而心会,又何待于贤者识其大,不贤者识其小,一一学之,然后得耶?窃详文意所谓文武之道,但谓周家之制度典章尔。孔子之时,犹有存者,故云未坠也。大抵近世学者喜闻佛老之言,常迁吾说以就之,故其弊至此。读者平心退步,反复于句读文义之间,则有以知其失矣。)
生荣死哀。
生荣死哀,无不得其所者也(所解不明。似谓天下之人其生皆荣,其死皆哀,无不得其所者,不知是否?若如此说,则不然矣。子贡言夫子得邦家时其效如此,范氏所谓「生则天下歌诵,死则如丧考妣」者是也。)
谨权量。
此亦帝王为治之要(此篇多阙文,当各考其本文所出而解之。有不可通者,阙之可也。谨权量以下,皆武王事,当自「周有大赉」以下至「公则悦」为一章。盖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当时皆有其事,而所重民食丧祭,即《武成》所谓「重民五教,惟食丧祭」者也。《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三一。)
黄直翁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二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四
商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
周因殷礼,所损益可知也。
是周监二代之制而损益之,其文大备,亦时使然也。
圣人不能违时,乌得不从周之文乎?
然亦少有不从处,如行夏之时,乘商之辂是也。
周之文固可从,而圣人不得其位,无制作之时,亦不得不从也。
使夫子而得邦家,则将损益四代,以为百王不易之法,不专于从周矣。
程子曰:「三让者,不立一也,逃之二也,文身三也」。
寅窃意求之继立以嫡,闻父丧而奔,身体不敢毁伤,万世之通义也。
泰伯胡为而不然耶?
盖不立者,泰伯王季之贤,又有文王之圣,必能基成王业,从而让之,亦太王之志也。
不奔父丧,非本心也,奔则王季辞立矣太王欲立之而未有命,季历必为叔齐之事。)
逃而适他国足矣,必之荆蛮,断发文身而后已者,盖不示以不可立则心不安,其位未定,终无以仁天下、继父志而成其远者大者也。
三者,权也。
泰伯之让,上以继太王之志,下以成王季之业,无非为天下之公而不为一身之私。
其事深远,民莫能测识而称之,兹其德所以无得而加也。
此说亦是,但以天下让,只依龟山说推本而言之为是。
所云不示以不可立,则王季之心不安而位未定,此意甚好。
非惟说得泰伯之心,亦说得王季之心也。
苏子由云,东海王以天下授显宗唐宋王成器以天下授玄宗,皆兄弟终身无间言,何必断发文身?
若使王季之心如汉显宗、唐玄宗,则此说可也。
若有叔齐之心,则不能一朝居矣。
王季之贤,岂下叔齐也哉?
泰伯三让,权而不失其正,是乃所以为时中也。
故夫子以至德称之。
董叔重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四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五一、《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八九
程先生论《中庸》鸢飞鱼跃处曰:「与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之意同,活泼泼地」。
先生旧说盖谓程子所引「必有事焉」与「活泼泼地」两语皆是指其实体,而形容其流行发见无所滞碍倚着之意(其曰「必」者,非有人以必之,曰「勿」者,非有人以勿之者,盖谓有主张是者而实未尝有所为耳。)
今说则谓「必有事焉而勿正心」者乃指此心之存主处,「活泼泼地」云者方是形容天理流行,无所滞碍之妙。
盖以道之体用流行发见虽无间息,然在人而见诸日用者初不外乎此心,故必此心之存,然后方见得其全体呈露,妙用显行,活泼泼地,略无滞碍耳。
所谓「必有事而勿正心」者,若有所事而不为所累云尔。
此存主之要法。
盖必是如此,方得见此理流行无碍耳。
见得此说似无可疑,而朋友间多主旧说,盖以程子文义观之,其曰「与」,曰「同」,而又以「活泼泼地」四字为注云,则若此两句皆是形容道体之语。
然旧说诚不若今说之实。
旧说读之不精,未免使人眩瞀迷惑。
学者能实用力于今说,则于道之体用流行当自有见。
然又恐非程子当日之本意,伏乞明赐垂诲。
旧说固好,似涉安排。
今说若见得破,则即此须臾之顷,此体便已洞然,不待说尽下句矣。
可更猛著精彩,稍似迟慢便蹉过也。
性与气虽不相离,元不相杂。
孟子论性,独指其不杂者言之,其论情、才亦如此。
要必如程、张二先生之说,乃为备耳。
不知是否?
甚善。
《集注》中似已有此意矣。
吕芸阁云:「性一也,流形之分有刚柔昏明者,非性也。
有三人焉,皆一目而别乎色。
一居乎密室,一居乎帷箔之下,一居乎广廷之中。
三人所见,昏明各异,岂目不同乎?
随其所居,蔽有厚薄尔」。
铢窃谓此言分别得性气甚明,若移此语以喻人物之性亦好。
铢顷尝以日为喻,以为大明当天,万物咸睹,亦此日耳。
蔀屋之下,容光必照,亦此日耳。
日之全体未尝有小大,只为随其所居而小大不同耳。
不知亦可如此谕人物之性否?
伏乞指诲。
亦善。
「周霄问君子仕乎」一段,霄意盖以孟子不见诸侯为难仕,故举此问以讽切之。
孟子所言,皆告以君子急仕之意。
引「《礼》曰诸侯耕助以供粢盛」一段,疑指为贫而仕者言。
盖仕非为贫也,然有为贫而仕者,则君子于仕亦可谓急矣。
然仕之心未尝不急,仕之道则不可以急而不由其道也。
盖欲急仕者,君子之仁;
不由其道不敢仕者,君子之义。
义行则仁存,未有违义而可以为仁也。
大率孟子教人多因人情而制之以义,此所以卓乎非异端之说所能知也。
伏乞垂诲。
此章但言不仕无义,未见为贫而仕之意。
《礼》曰:「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继祢者为小宗
有百世不迁之宗,有五世则迁之宗」。
窃谓君适长为世子,继先君正统。
自母弟以下,皆不得宗。
其次适为别子,不得祢其父,则不可宗嗣君,又不可无统属,故立为先君之族,大宗之祖,所谓别子为祖也。
其适子继之,则为大宗
凡先君所出之子孙皆宗之,百世不迁。
故曰大宗者,继别子之所自出也(吕氏言别子所自出者,谓别子所出之先君也。如鲁季友桓公别子所自出,故为桓公一族之大宗。不知是否?)
百世不迁者,以其统先君之子孙而非统别之子孙也。
别子之庶长,义不敢祢别子,而自为五世祖。
其适子继之,则为小宗
小宗者,继别子庶子之所自出也。
故惟及五世,五世之外则无服。
盖以其统别之子孙而非统先君之子孙也。
不知是否?
伏乞垂诲。
宗子公子之宗,有大宗,有小宗
国家之众子不继世者,若其间有适子,则众兄弟宗之大宗
若皆庶子,则兄弟宗其长者为小宗
此所谓公子之宗者也。
别子即是此众子既没之后,其适长者各自继此别子,即是大宗
直下相传,百世不迁。
子之众子既没之后,其适长子又宗之,即为继祢之小宗
每一易世,高祖毁,则同此庙者是为袒免之亲,不复相宗矣。
所谓五世而迁也。
《孟子集注》序说言《史记》言孟子受业子思之门人,注云:「赵氏注及《孔丛子》亦皆云孟子亲受业于子思」。
铢谓赵岐所注必有所考,《孔丛子》恐是伪书,似不必引此书。
如何?
《孔丛子》虽伪书,然与赵岐亦未知其孰先后也,姑存亦无害。
《史记》谓《孟子》之书孟子自作,赵岐谓其徒所记。
今观七篇文字笔势如此,决是一手所成,非《鲁论》比也。
然其间有如云「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亦恐是其徒所记,孟子必曾略加删定也。
此非甚紧切,以朋友间或有疑此者,尝以此答之,恐未是也。
伏乞垂诲。
或恐是如此。
温峤得失论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三八
温太真忠义慷慨,风节表著,足以为晋室名臣,古今所共推,不待详言。
然吾独有所恨者,绝裾之事也。
昔之人不以穷达得失累其心,听天所命而行其性命之情,故或仕或不仕,皆非有所为也。
于其身所处之义当然也,自后功名之裕兴,而迁就趋避之说起,三纲始隳而不得其正,虽豪杰之士,一为功名富贵所诱,失其性者多矣,可胜叹哉!
太真少时尝以孝友笃至称,一旦奉刘琨之檄,将命江左,母崔固止之不可,至于绝裾而行。
噫!
太真有母若此,身固不得已许琨矣,独不见徐元直之事乎?
元直所谓方寸乱矣,盖其天性不可已者也。
太真独忍于此乎?
若既以委质为人之臣,当危难而无避可也,将命之举,岂无他人?
太真念母,独不得辞乎?
度其意不过以江左将兴,奉檄劝进,徼倖投富贵之机,赴功名之会耳,而其所丧不过甚乎?
或曰:「使太真不来江左,则宁复有后世之事业?
太真固不得以两全矣」。
此殆不然。
昔人之事业,皆非有所为而为之,事理至前,因而有成之耳。
若怀希慕求必之心,则其私欲而已,苟可以就异日之事,则凡背君亲、贼性命皆可以屑为,此三纲之所由坏,而弊之所由生也。
故伯夷、叔齐固不受其国,夫子以为求仁而得仁。
商之三臣,微子不得不去,箕子不得不为奴,而比干不得不死,皆素其位而行也。
岂直太真之事业为不足道,就使太真能佐晋室剋复神州,一正天下,勋烈如此,浮云之过太虚耳,岂足以塞其天性之伤也?
太真顺母之心而终其身,虽泯灭无闻于后,顾其所全者大,于身无愧,乌能以此易彼哉?
故予谓太真称为功名之士则可,尚论古人则可憾矣(《南轩集》卷一七。)
君:原无,据道光本补。
严上舍湖北 南宋 · 陈造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五八、《江湖长翁集》卷二三
予官吴门长乐,严文炳一日谒予,敝冠尘服,容甚泽,气甚充,其言论辨博隽伟。
读其文卷,古雅宏丽,足以颉颃当世而未已者也,则悚然异焉且疑焉。
置之士夫间,夫何歉?
而一命之不沾,何耶?
又三年,予宰定海,复造予,容益泽,气益充,言论益不少屈,而诗文愈益奇壮魁杰,雄骜瑰特,敝冠尘服,一命未沾犹昔也,然鸣穷愬屈之辞不置诸口。
予惊且服焉。
盖得诸昔,定诸久,信其所养之厚,所趣之卓也。
问其所以来,则曰:「予闽人,游越而家吴,凡其崇山大川绝胜幽邃之境,领览窥临略遍矣,独全楚山水之胜名天下,欲游焉久未果,今且往。
凡吾所以游与世异,盖将周揽幽胜而掇取雄丽,以恢广吾胸中,大其所养,壮其所立者。
奉使张公知己者,方护饷鄂渚,则既有西道主人矣。
是行也,天实相之,以满足吾所愿,外此不计也。
子得无言以赠其行」?
陈子曰:士之拘局窘缩,心无一日舒,皆不明彼己之分者也。
天下之理可必者在己,不可必者在物。
行业道艺,随取随具,必之于我可也;
至于利达富贵孰不求,求之有得不得焉,取而自必可乎?
人惟悠悠于可必,戚戚于其所不可必,故怨悴嗔越,无得于彼而丧己,甚矣其惑也!
今子独能金玉器业而螗鼠世故如此,真可人哉!
昔之人盖有斯文自娱而薄范、蔡,思行其书而劣千驷者,彼岂异情?
勾践好游,孟子语之以嚣嚣,并举道义穷达告之,诚知物我轻重之有在也。
子无歉于外而内足以自立,犹欲博大其所有以极其所如。
往行矣,览湖湘奇胜之奥,盻南北控扼之会,访冠盖薮泽名胜而从之游,出其所素负新得者,以订正于张公。
烂游而还,则吾之异焉,且惊而服焉者,又未易量也。
予旧从公游,盖以可教见命者,其亦以此言质之。